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王半仙走了半晌,忽然停在韩森面前,递过去让他看,笑道:“只是一块儿帕子,坏不了风水,无妨吧?”
韩森仔细一看,确实是料子特别名贵的绣帕,除此之外,普普通通,嘴唇动了动,皱眉,没有说话。
王半仙就不再理会他,走到坟前,仔细量了量,抬手,松开,看也不看,扭头就回。
他和红尘也搭档过,对她再信任不过,红尘交代的话,那是不理解也要执行。
王半仙慢吞吞向红尘的方向走,目光所及,所有人的脸色都雪白雪白的。尤其是韩森,那张脸和见了鬼一样,眼睛瞪得又鼓又圆,嘴巴张开,口水都落下来。
怎么了这是?
他立在红尘身边,也一回头,登时脚一软,不过好歹勉强站住了——坟前的帕子直直地悬在半空,既不飞,也不动。
有风也能把帕子吹起来,但绝对不会像现在这样。
停了一会,接着就和疯了一样,上下左右不停地抖动,好像在躲避什么东西。
忽然,整个帕子炸裂,一声闷雷,四分无聊,尤其是韩森站得有点儿近,几块儿碎步落在他的鼻子上。
王半仙恨不得戳瞎自己的眼睛,忍不住伸手去揪红尘的长袖子。
红尘压低声音,保证别人听不见:“没事儿,冷静点儿,架子端起来,就是地气乱,气场有点儿杂,那地方人不容易过去到是真的,要不然是个人就能发现,你现在拿罗盘试一试,保准指针乱动,不能用。”
王半仙皱眉:“那也不对,难道他这祖坟真有问题?”
“被连累了。”
红尘笑了笑,只说一句话就闭上嘴。
韩森手里捏着一块儿指甲盖大小的布料,扑通一声,坐在地上。额头上冷汗滚滚而落。
王半仙眼下扮演的是个高人,总不能老揪着女孩子说小话,只能把满肚子的疑惑憋住,装模作样地捋了捋胡须。笑道:“还是师姑的眼力好,这么看来,小侄那两个劣徒做得不错,以后可以让他们出师了。”
“灵木栽种得位置很准确,树也选得好。老孔肯给你,还是师侄有面子。”
红尘轻轻一抿唇,随手在拼齐全了的树上抓了一把,抓下来一点点灰,随手抛洒过去。
特别明显,随着灰落到坟头上,气息就变得平和下来,还在四处乱飞的帕子碎片,零零散散地飘悠悠落下。
红尘看了眼,也不收拾。只转头笑道:“走吧,我有点儿饿了,先回老孔那儿,把东西还给他,顺便蹭一顿。”
两个人说走就走,指挥着罗娘她们收拾了东西,尤其是施施然上车。
韩森这才回过神,哪里还顾得犹豫是不是遇到了骗子,连滚带爬地扑过去,追在车后面。
“高人。我错了,我错了啊!您有什么话,千万别不跟我说……”
那马是千里宝马,真正放开脚步。自然是要多快有多快,拉着车也是一会儿工夫就没了人影,怕是都听不见他的声音。
韩家的老管家也吓得不轻,却是扶着韩森低声道:“老爷,您别担心,咱们知道高人的铺子在哪儿呢。咱们备上重礼,再去求求,我看那位王半仙心地慈悲,不可能不管咱们家。”
“哎。”
人都没了影子,韩森是半点儿法子没有,回头再看自家祖父的坟茔,心里扑通扑通,跪下来磕了头,上了香,默默念叨,希望祖父有灵,保佑家里。
管家早把坟头那些凌乱的碎片收拾好,本来就不大,随风飘散了些,剩下的拼一拼,还是拼出来巴掌大小的帕子,递给自家主人,韩森沉下心仔细看,看不出半点儿不妥,也没有半点儿贴补过做手脚的迹象。
“哎,只希望王半仙不要撒手不管了,真是,早知道就不该听后面那神棍胡言乱语,害得咱们误会人家老神仙!”
“老爷也别太着急,老神仙心胸宽广,应不会和我们计较。”
肯定不能计较,王半仙还指望着借韩老爷的嘴巴,在京城好好露露脸,坐实他王半仙老神仙的威名。
“还是郡主有本事,刚才不说那帕子的事儿,咱那两棵树真好生复原,把我都吓傻了。”
就是现在,王半仙扫一眼已经被拢在一处灰渣滓,还分外好奇。
“你卖给韩家的是正经的灵木,从孔老那儿淘换过来,既然被称为灵木,哪怕变作灰烬,也不容易离散,风吹不远。”
红尘把包裹这些灰烬的布翻出来给王半仙看,上面用朱砂绘制了很多暗纹,远处看不见,必须仔细看才行。
“我这包袱上有符文,用来汇聚灵气用的,那灵木求生心切,感觉到灵气,自然归位,任何人拿着这块儿布过去都能收集齐全,不是难事儿。”
王半仙恍然,笑了两声:“可是把姓韩的吓得不轻,今天这一关算过去,说不定还能得到很大的好处!”
不知道能不能借韩家的手,再接几个大生意,他确实老了,再不抓紧,恐怕就真的必须金盆洗手才行,如今遇见了好时候,急流勇退,有点儿不甘心呢。
他以往靠着红尘,本在京城也算有些名气,奈何本人真才实学不够,这地方天子脚下,能人太多,一直保持低调,如今红尘可是正经的郡主娘娘,还是真正的灵师,他靠山有了,哪里还能不动一点儿旁的心思?
一辈子做这一行,若最后临死能让人奉承一句天下灵师表率,那他也就能死而无憾。
王半仙得意,就把这些个宏伟志向给吐露出来。
红尘:“……”
罗娘和小严更是哭笑不得,这位连灵师都不是,就是一老骗子,很明显资质平平,在自家小姐口中,那是连她们两个都远远不如,志向到挺高的。
好像小姐也没做过天下灵师表率的美梦。
“想想怎么了?连想都不敢想,愿望怎么可能能实现?”王半仙雪白的眉毛和胡子一抖动,一本正经地道。“愿望之所以宝贵,还不就是因为它很难实现,需要用一生去追求,却也不一定能追求得到吗?”
这话在理。
她有时候在玉珏空间里。也能听到有人发下宏愿,都是连想也不敢想的,她还希望有朝一日能得大自由,上天入地,宇宙四方都再也束缚不住她。
红尘舒展开眉毛。笑道:“好,您老爷子就努力去追吧,别像这一次一样,闪着腰就好。”
王半仙登时脸上发黑,连忙压低声音,小声道:“郡主,韩家的祖坟,是不是真有问题?”
“他那儿没大事儿。”红尘摇了摇头,“韩家发展至今,枝繁叶茂。韩森最近进京,也许一开始不熟悉,官场上不太得意,有些波折,那也属于正常。至于他儿子生病,恐怕真如你所言,是家里逼迫太过,又本身是个急性子,又急又怕,这才病倒。按时吃药,悉心调养,放松心情,自然能好。咱们做不了太多。”
王半仙轻轻吐出口气。
“不过……”
就怕这个不过,王半仙哭丧着脸:“郡主啊,您说话别大喘气!”
红尘顿时笑了:“我今天看过,那一块儿东北方向,确实因为挖水渠的缘故,恐怕有可能断了龙脉。偏偏本有真龙沉眠将死未死还有一线生机在,如今断了它的生机,它自然要闹事,韩家坟茔那边被牵连,地气一乱,祖宗就不安宁,自然要找家里报信。”
“听着好像很严重的样子。”
王半仙心里一咯噔,怀疑自己做错了事。
他平常接生意都很小心,影响特别大的不接,怀疑是真有问题的也不接,这次见韩家好好的,并无异常,这才没在意,要是早知道真有事儿,他可不回去丢人现眼。
“这可怎么办!”
红尘耸了耸肩:“这是小事儿,他们修渠只是可能断了龙脉,并不是真怎么样了,要是真的弄出大事故,他们也就没力气来找你的麻烦了。”
王半仙这才抹了把冷汗:“成,回头忽悠几句,让他们别乱挖渠,即使要挖,也得找懂行的看着点儿。”
“嗯。”
红尘有些心不在焉,让王半仙下了车自己走,叮嘱这位回去把架子端起来,等着韩家重礼来求。
她则当真得过去把灵木剩下的这点儿东西,送去给孔老看看,恐怕孔老也会感兴趣。
那些灵木往日长得枝繁叶茂,别说舍不得焚烧,就是舍得也不敢轻举妄动。
树木有灵,作为主人不好好伺候,随意烧毁,那要遭报应的。
孔老果然特别喜欢,留下了一多半,剩下的让红尘拿走,也研究研究。
“我看这些灰很纯净,隐约香气扑鼻,应该很有用处,郡主要是研究出成果,可千万要和小老儿说说。”
红尘笑眯眯应了,从孔老这儿回家,她也就闲下来,干脆把平安捉住,端来水给它洗刷刷。
平安夏天很喜欢洗澡,一到冬天就不肯,哪怕屋子里生着地龙,又是烧得热水,它还是各种捉迷藏,也就红尘能辖制得住。
一阵揉搓,抹上香精,把平安洗得香喷喷,拿细棉布擦干净,包裹着抱在怀里,红尘忽然一拍手:“明白了,我在看韩家坟茔时,总觉得东北山头上那一处坟茔很不对劲,现在想想,有一块儿的植被看起来没什么问题,可是生机不对,应该新移植的……大概是有人盗墓。”
罗娘和小严都愣了愣。
红尘继续给平安擦身体,却是回过神,不再多想,她就是有点儿强迫症,看着有问题,又弄不出哪里不对就浑身不自在,现在知道是有人盗墓也就罢了,难道还要去辛辛苦苦追查盗墓贼在哪儿?或者找到那一家的人,告诉对方,你们家祖坟让人盗了?
那不是有病!
墓地的风水本来就有问题,就是下葬的时候是吉地,但风水随时随地都在变化,本来就是一门变化的学问,当时的灵师便是很厉害,只要不是大宗师一流,也难揣测到百年后的结果,现在早变成凶地。子孙断绝,就算让人盗墓,也没人去报仇雪恨,为祖先主持公道了。
“只希望这些盗墓贼守规矩。别乱来,这等凶地,又是绝嗣人家,恐怕怨气重,里面要是陪葬了什么宝贝。也多有变故,守规矩的盗墓贼或许还能避开劫难,碰上贪婪无度的,恐怕要出事儿。”
红尘也就感叹两句,转头便忘记,眼下自己身边的杂事一桩接一桩,永远做不完,哪里还有精力去管别人家的事。
第二日,韩森就带着重礼,天还不亮。顶着星光去找了王半仙。
王半仙也没让他在外面等。
事实上,该摆架子的时候,他摆得十足,但有客人登门,却绝不肯失礼。
到是韩森羞容满面。
他前些日子生气,带着人砸了王半仙的铺子,现在门窗还斑驳难看,外头地上还有一地乱七八糟的碎砖头。
王半仙一个字没提,韩森自己带着人辛辛苦苦给他来了一回大扫除,还恭恭敬敬地取了一万两银票。足足一万两作为赔偿。
“高人,我是误信谗言,无论如何,请您再帮我看看。我们家祖宅的风水可不能坏。”
韩森一脸的苦相,昨日他派人查红尘,一时间还真让他查了出来。
红尘这样的年纪,又是厉害灵师,京城也不多见。
查出来的效果却更好,那竟然是如今正得盛宠的荣安郡主。荣安郡主的故事早就传遍了京城,他不知道听了多少次,耳朵都快麻木,本也没觉得那位贵人有多么厉害,但轮到自己头上,却是稍微一琢磨就冷汗淋漓。
皇帝陛下都圣旨褒奖的,你敢把人家师侄当骗子对待?还砸人家的店面,不想活了?
王半仙高调过后,架子摆完,这会儿却十分好说话,显得特别大度,根本没让他等,直接让弟子请进门,笑道:“韩老爷不要着急,您的祖坟没什么大问题,都是些小毛病,既然都停了修渠,过个一年半载就能恢复。”
韩森:“……”
还一年半载?
他整个人都软了,眼泪登时就下来。
王半仙看他可怜,叹了口气,还是主动带着他去郡主府,到了郡主府,也没走正门,走到角门那儿,刚一下车,韩森就愣了一下——那是薛小侯爷?
他虽然刚来京城,但毕竟在吏部任职,朝中要紧的人必须记得清清楚楚。
今年最要紧的,必然要输这位宁侯次子,薛小侯爷薛柏桥,这才多长时间,已经做了中书令,深得万岁爷的信任,那绝对是简在帝心的人物。
当年薛小侯爷还是京城纨绔圈子里的翘楚时,皇帝就宠爱他如子侄,如今更是时不时拿到朝中炫耀一番,连诸位皇子有时候也要嫉妒一下。
这会儿小侯爷正站在角门前,和他见过的那个婢女说话,显得十分客气,脸上还挂着恭谨的神态。
“不知郡主娘娘几时得空?在下想求一卦。”
声音并不清楚,但只听到的只言片语,就足以让韩森心中的重视无限上升。
他好像听说薛小侯爷和荣安郡主关系很好,甚至还听过一些桃色传闻,但今日一看,很不是那么回事儿,就薛柏桥现在的表情动作来看,简直比他面君的时候还要严肃些。
王半仙全当没看见,悠悠闲闲走过去,抬手打了声招呼:“又来找师姑算卦,我看小侯爷还是罢了,师姑都说过,一月一卦都嫌多,你总要给别人留个机会才好。”
薛柏桥哼哼了两声,却是一脸不爽地让开路。
王半仙就施施然进了门。
韩森迟疑了下才跟上去,没敢跟一脸不爽的小侯爷说话,表情却顿时变得更加谨慎,本来还跟王半仙并行,这会儿却不自觉又落后一步,腰也弯得更低。
他们刚一进去,罗娘失笑道:“其实韩老爷都信得不能再信了,小侯爷没必要非插一脚。”
一开始本来是打算让小侯爷帮着撑门面,但红尘到坟茔看了看,自己就把事儿办得妥妥帖帖,韩森再没有不信的道理,完全不必他出场。
薛柏桥却有点儿不开心,说白了就是想玩,还是坚持要有他的戏份。
不光如此。他家未来小舅子听说之后,也是兴味盎然,联络好兄弟燕九替王半仙搭梯子,韩森之前派人打听王半仙。听到的内容保证足够玄奇,不知有多少神乎其神的传闻在暗地里流传,顺便很自然地流进韩家上上下下的耳朵里。
“你不懂,他是当官的。”
薛柏桥摇了摇头,“他们那种人。别的方面你有再大的成就,他们也不当回事儿,可一旦一个位高权重,他望尘莫及的高官对你俯首帖耳,保证他也变得服服帖帖,这回老王想赚他一半家业,估计也不算难。”
罗娘登时笑了:“半仙现在可不缺钱,人家自己说自己有追求呢。”真要全为了钱,估计自家小姐也不会陪着胡闹。
她家小姐可闹得很来劲儿呢。
王半仙领着韩森进入客房,下人上了杯茶。韩森心中忐忑,低着头告诉自己,这次一定要把身段放低一些,能放多低就放多低,哪怕磕头赔罪呢,无论如何也要把人家郡主哄好。
韩森已经做好准备,哪怕人家郡主冷若冰霜,高高在上,不搭理他,他哭着求。也得求得人家援手。
却不曾想,荣安郡主比王半仙还和气。
“韩老爷坐吧,你是长者,不用太客气。”
红尘并未故意拖延。只换了一身正装就来到客厅,大大方方一笑,“我听师侄说了,韩老爷还是对祖坟的风水有些担忧?”
韩森拼命点头,松了口气,却忍不住赞叹。瞧瞧人家郡主,一点儿也没有贵女的骄矜,那般花容月貌,那般博学多才,那般身份高贵,还如此平易近人。
果然真正身份尊贵的贵女才不会像那些装模作样的暴发户,动不动就趾高气昂,活像只会伸长脖子嗷嗷叫的老母鸡。
红尘可不知道他的腹诽,做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,很是柔和地道:“师侄应与韩老爷说过,你祖坟的情况不严重,就是放着不管,家里最多有点儿小波折,没什么大碍,令堂之事我很抱歉,但她老人家寿终正寝,便是你们家没有惊动祖宗,也不一定能延长寿数,我看,远用不着浪费钱财和精力,只要等个一年半载,地气应能恢复,若是不好,你再找我师侄调理就是。”
韩森看郡主蹙着眉,就像对自己这般火急火燎的模样很不解,心中无语。
好吧,人家是高人,可能真不觉得祖坟风水有点儿不正常是什么大问题,可他是俗人一个,人家口中那所谓的小波折,就要了他的老命了。
“钱不是问题,不是,不是,小老儿诚心请郡主指点迷津。”韩森连忙站起身,深深行礼。
红尘眨了眨眼,无所谓地摊摊手:“其实我真觉得韩老爷已经很走运了,没必要愁眉苦脸,当日我师侄给你调理风水时,正好得了孔老的两棵灵木,他一大把年纪,还是喜欢求全责备,好奇心也重,一点儿小事儿也浪费灵木。”
说着,她就摇了摇头。
韩森不知道灵木是什么,可看眼前郡主的表情,心里也确定那是个大宝贝。
“灵木一种上,感应到东北方向煞气侵袭,龙脉生机有损,影响到你们家坟茔,造成地气紊乱,于是自然开始抵挡,也惊动了你们家的老祖宗们,他们自然住得很不舒坦,这才暗示子孙,你家才会发生各种事情,不过是你们祖宗的提醒罢了,有什么好大惊小怪!”
韩森目瞪口呆,心里拔凉拔凉,很大惊小怪好嘛,也就是说……
红尘一点儿也不理解韩老爷痛苦的心情:“后来你们把灵木烧了,是有点儿可惜,不过那毕竟是灵木,种一下也足够庇佑你家,缓和地气波动了,若是我不收走灰烬,也许它一生气,还要给你们个教训,但我已经处理过,并无后患,你要是有耐性,等一年半载便好。”
韩森:“……”
他一点儿也不想等!(未完待续。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