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十七章

白塔之子 / 著投票加入书签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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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苏含心念一动,那枚洁白如雪的飞廉草叶便从空中落下,轻轻地飘落在她的手心里。

    不同于普通灵植叶片的柔嫩娇弱,飞廉草叶在御风飞行时,极为灵活柔软,可以在空中任意扭转,改变方向。而此刻停留在苏含的手心里时,苏含感受到了它的坚不可摧。或柔或刚,只在苏含一念之间。她向叶片中注入灵力,只见那枚原本还微微蜷曲着的白色叶片刹那之间绷直。她执起叶片向那枚将她钉死在地面上的骨钉割去,发出让人牙酸的刮擦声。

    她在这半个月里,被这枚骨钉一直一直折磨着,囚禁着。苏含忍不住加大了力量,心中的恨意一点点积聚起来;中了暗算,是自己疏忽大意。但这种被逐渐蚕食着生命的痛苦,无能为力的绝望,比死去更难过。她记住了那张脸;只要她能够从这里逃出,她就不会放弃找到那个如意阁的修士,让他付出代价!

    飞廉草叶割破了苏含的手指,她恍若未觉,继续用力,直到那枚骨钉露在她肌肤以外的部分全部被切下。虽然,距离她被钉下这枚骨钉已经过去了半个月的时间,但是创口却依然崭新,仍有血水在向外渗出。这就是邪修使用的灵器;很多被它们刺中的伤口,只要灵器不碎,就永远不会愈合,除非你的修为再提升一个大境界,才有可能将之彻底去除。

    苏含忍着痛苦,闭上眼睛,生生地将她的胳膊从骨钉中拉离。那一个可怖的血洞,她只是粗粗地包扎了一下,就挣扎着站起来,准备向外逃走。

    就在这时,她的身后传来了一声轻响;像是什么裂开的声音。苏含心道不好,回头一看,那枚原本钉死在地面上的骨钉,竟然沿着器身裂开一道纹路,随即四分五裂,变成了一堆碎末。

    糟了。苏含转身向洞口处跑去。由于被困在洞穴中多日未动,加上腿上的伤口还残存有毒素一直未曾愈合,她跑的跌跌撞撞;但是没有时间了!

    那根骨钉,它和普通灵器一样,只有被修士烙上神识烙印,才能被自如御使。所以苏含方才宁可伤口无法愈合也不敢去将它毁去,只敢破坏;因为一旦修士的灵器被毁,他和这件灵器的神识关联就会断绝,苏含逃跑这件事,就会被那个如意阁的男修知道!她刚才割断那枚骨钉时,只怕也损坏了它的核心阵法!只怕再过不久,对方就会赶来了!

    被雪白的藤条掩映着的洞口就在眼前。但是那人竟然在这里布下了一道禁制!苏含心里一沉,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,去解读禁制上复杂的纹路。她双手快速结印,试图将那道禁制破开;不行。这太过于复杂了,已经超出了苏含的能力水平。她听到自己心跳得飞快;就在这时,一道风声破空而来,伴随着十层修士的威压,是那个男修!苏含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;不,这一次,后面是死路。

    一道白色的灵光流转,猛然向苏含撞来!她被这一击撞倒在地,刚想起身,却生生地顿住了;一柄血红色的如意突然出现在苏含的面前,红光闪烁,似乎下一秒就要朝她扑来。

    原本就阴暗的山洞,随着那个身影的进入,光线无法射入,显得愈发黑暗;他撩起藤蔓,向苏含缓步走来,不紧不慢,很是悠闲。雪白的斗篷还来不及脱掉,似乎原本还在冰原里漫步。他眯起细长的双眼,看着地上形容狼狈,正冷眼看他的苏含,脸上还带着和那天如出一辙的虚假笑容,正是苏含之前在雪原里见到的如意阁修士。

    “看来,着实是我小瞧了道友。”他一抬手,将撞飞苏含的白光收回,却是他别在腰间的那枚白玉如意。“在中了我的散灵粉之后,居然还能找到方法,破坏了嗜血骨针;当真是后生可畏。”

    他右手一勾,使出御物术将苏含攥在手心里还未收回的那枚飞廉草叶强行拿走,放在手心里把玩;锋利的叶片像是切豆腐一样,将他的皮肤划开一道血口。

    “怪不得啊…我明明收走了道友身上所有的灵器,却没发现这么个小玩意儿。还未炼化就如斯锋利,用来偷袭杀人是再好不过了。”他将目光转到了苏含身上,言笑晏晏;“道友倒真是好运道,一下就助我得到了两枚变异的四季果,和这片厉害叶子。”

    一边悠悠地说着,他一边光明正大地将那片飞廉草叶放入了怀里的储物袋中。“只可惜今日…道友还真是狼狈了一些。啧啧,一个女孩子家的,竟然一身血气,看着…就叫人喜欢不起来呀!”

    苏含压抑着心里的怒火。不行,不能被激怒,贸然动作…万一再次被限制住行动,她就再也没有办法脱逃,只能束手就擒!

    突然,一个念头闪过脑海,苏含开口对那个如意阁的男修说道:“这位道友…你把我囚禁在这里,想必只是为了保守你得到灵果的秘密…不如这样。我愿意发下心魔誓,不将此事泄露给其他任何人知晓,也绝不会再来找你的麻烦。不然,就叫我在进阶练气十层时,灵气爆体而亡。这样对彼此都有好处…一个青玄宗的九层修士,如果就真的这样死在这里,只怕道友自己,也会被我宗门的怒火波及。”

    只见那个白脸修士摸摸下巴,似乎是在认真思考着苏含的提议;然而转瞬,他又重新露出了那虚伪笑容。

    “道友小小年纪,心思倒是着实不少啊。”他轻飘飘地说道。“只是年纪着实小了一些…还是太天真了啊!”

    他用神识操控着那枚血玉如意,轻轻地贴上了苏含的脸颊;苏含被那冰冷刺骨的触感一惊,忍不住打了寒战。但她不敢贸然动作。这个人…已经是在警告她了!

    “看来道友对我的灵器有所耳闻呀。”他眯起双眼,向苏含靠近了一步。“这件血玉如意虽然只是仿品,但是和嗜血骨针比起来,却要强上不少;起码,吸干你的血,也就只是几个时辰的事。”那枚血玉贴着苏含的肌肤,浓郁的红色流转,像是在叫嚣着想要溢出。“真是没办法…道友身上到处都是伤口,也只有脸上,才来的好上一些。要是不小心让你又昏迷过去…就没法清醒的听我说话了。”

    苏含心中的警惕反而更甚了。

    这个修士的心思手段,绝不拖泥带水,给对手留有可趁之机。苏含到目前为止,几乎一举一动,都被他限制得死死的。他现在和苏含在这里假惺惺地废话,绝对…留有阴谋!

    “的确,在最开始的时候,我还真的被道友蒙骗,几乎要以为,你真的是一个名门弟子,世家之后了。十二三岁的年纪,五灵根的资质,却足足练气九层修为,这可不是什么小家族养的出来的。”他伸手摩挲着那枚白玉如意,“不过,你也猜到了吧,我是为那枚黑色四季果而来的;同在一个秘境,走漏风声,或是在关键时刻给我下暗手,都是很容易的事情。我这个人不太喜欢冒险,所以,就好好地…了解了一下你们。”

    “你的斗法手段,和那把飞剑,都着实不凡。但是有一点我却很好奇;那就是,我从来没有见到过道友,用过哪怕是一张符篆。就连储物袋中,也是半张没有;你这样的修为,还不至于如此自信于自己的能力,更何况,你行事还如此谨慎。除非道友你…是根本用不起。”

    符篆虽然只要极少的灵气才能发动,但是价格不菲。很多时候,它甚至可以逆转濒临败势的战局。但以苏含的财力,是无法支持她使用符篆的。这个修士,当真是…面面俱到。

    “秘境之中,不乏可以快速提升修为的灵草。许多运道好的修士有幸借此进阶,却往往蠢笨,还是白白丧生。今年,我倒是听说有许多小家族,派了许多修为浅薄的修士来秘境;他们倒是小看了你的运道和本事。”他看着苏含突然僵硬起来的脸,“不过。这些还远远不够。”

    他残忍地笑了起来,看着苏含暗藏恨意的眼睛:“很恨他是吗?你是被谁逼着来的呢,是主母吗,还是家主?这些人总是舍不得高阶修士,却又不肯放弃秘境里虚无的好处,把我们这样的人白白派来送死!资质,修为,出身,我们什么也没有,只能自己去挣,去抢!可是留给我们的资源只有那么一点,头破血流都不够去用…最后还是只能一生在底层徘徊。你就算这样出去,只怕也是徒劳无用;练气九层,又怎么能拧得过筑基的长老;反而,还要被忌讳,被防备,再被出卖和利用…你不羡慕吗,不嫉妒吗,那些上天的宠儿,生下来就比我们来的高贵,而五灵根的资质,到九层就已经差不多是极限了吧!但是就凭我们的本领和头脑,修到筑基也不是没有可能…只要有机缘。”

    苏含抬起头来直直地看着他,看着他似乎是狰狞,可是又那么具有诱惑力的笑容,“我可以帮助你…去报复那些高高在上,毫不在乎我们的人!用阴谋诡计,和花言巧语,去对付那些愚蠢之人。只是我要你助我一臂之力,利用你的美丽和聪慧…去接近那些筑基的修士!”

    苏含愣住了,似乎是还不能接受,又或者是还在犹豫。那个如意阁的修士,又轻缓地在她耳边说道:“你可以先慢慢的考虑,毕竟,现在,你还是太小了一点…当然,我是不会放你离开的。但是,在这个世界里,只要你有了修为靠山,又有谁会去在意你的出身来路呢…总归,我们这样的小人物,总是在淤泥里苦苦挣扎,本来就要注定肮脏不堪,为什么不试着去拼上一把呢?”

    苏含低下了头,像是在经历着剧烈的思想斗争。而那个恶魔的声音,却又再次响起了;“不过,现在距离出口开启,已经只有半个月了…不用那么惊讶,你中了我的散灵粉,药力渗入经脉,足足昏迷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。现在,我们必须先去出口等待秘境再度开启。这里有一枚丹药,你可以服下它,先抑制一下自己的伤势;不过,真正有用的解药,还在我的手里。”

    他向苏含丢过来一个白玉小瓶。苏含捡起来,从瓶中倒出一粒龙眼大小的血红色丹药,灵气萦绕,光泽动人。一个以放血出名的宗门,炼制这种补血的灵丹,倒是比起别家要来的出色许多。苏含明白,吃下了这枚丹药,就等同于答应了和他的交易,她凝视了一会儿,似乎决心已定,缓缓张口就要将它吞下。

    就在这一瞬间,那个如意阁的男修脸上,似乎出现了隐隐的笑意;却在下一个刹那,凝固成了僵硬和不敢置信。他低下头,胸口传来咔的一声,是那面护心法镜碎了。快到几乎与之重叠的,却是刀刃那样的的物品穿入肉体的声音。因为格外的锋利,甚至连疼痛,都未来得及跟上。他的面容浮起重重的戾气,想要操纵着那枚血玉如意自爆,让苏含给他陪葬;但是那根发出命令的手指,只是来得及稍稍抬起,就又再度垂下。

    他死了。

    在他的外衣衣襟之下,静静地躺着一个被划破的储物袋。就在不久之前,这个修士将苏含的那片飞廉草叶放在了里面;也就是那一片和苏含心念相连的雪白叶片,在火光电石之间,用练气修士无法反应过来的快速,穿透了他那颗恶毒阴狠、诡计多端的心脏。

    苏含愣愣地看着地上的尸体,半晌,终于压抑不住地跪在地上,干呕起来。几乎,就要把心肺全部咳出来。

    她杀人了。

    不是杀死了会吃人的妖兽,而是杀死了一个她的同类。他该死。苏含对自己说。

    可我还是恶心,还是感到痛苦。

    也许以后,我会习惯吧。

    在踏上修仙界的那一刻起,厮杀和争抢,就已经是注定了的。苏含没有办法避开;而且以后,这样的事情只会越来越多。这里不是法治社会,没有铁律和准则约束修士的贪婪与欲望,苏含只能自己保护自己。

    苏含感觉自己的心里坚定了一点。我没有力量改变整个世界,只能确保自己不会成为滥杀者。我会保留准则和底线。她对自己这样告诫着。

    平静下来的苏含,意识到自己还有事情没有做完。她压抑着内心的沉重,将手心里那枚灵气逼人的丹药放在地上。

    苏含向着那个修士的尸体走去。她强忍着不适和恶心,将这个人身上的储物袋和灵器全部拿走。

    她将储物袋上的神识烙印抹去,一一打开查看。除了苏含自己的那两个低阶储物袋,他身上一共还有四个中阶的储物袋。三个里面全都是各种妖兽尸体,两个里面是丹药灵草,还有苏含的四季果。以及最后一个,装着好几把灵器和许多灵石,雪色也在其中。苏含将装有丹药的储物袋仔细搜索了一遍,终于找到了一个装着绿色解药的白玉小瓶。她试着服下了一点,并运转功法化解经脉之中的毒素。虽然速度缓慢,但是灵气在逐步聚集,的确是散灵粉的解药没错。她松了一口气,放出一个火球术,将那个男修的尸体烧成灰烬。

    那个储物袋中装着的药草,很多都是雪原里特有的。苏含想到了他的话语。

    “所以我,就好好地…了解了一下你们。”

    除了有利用价值的苏含以外,那些修士,只怕已经在苏含潜伏在雪谷中时,就被他一一抹杀掉了。

    她的指尖凝出一团火球,将那枚红色的灵丹烧成灰烬。在火焰里,苏含听到了一声微弱的惨叫。但很快,那个声音就消失不见,再也无法被世人听闻。

    苏含垂下眼睫。

    这个人…天生是玩弄人心的高手。苏含几乎就要被他的话语煽动,陷入仇恨之中。如果不是他的那一句话露出了破绽,苏含只怕就真的要以为他只是为了收服苏含,让她心生对自己的畏惧,却又被他的条件迷惑,心甘情愿地去作贱自己了。

    他说苏含昏迷了一个月。

    这是在说谎。虽然苏含的确没有办法在昏迷期间感知时间的流失,但是像散灵粉这样的灵药,渗入经脉,只要几天就够了。他想让苏含以为必须离开了;这是为什么?她心里警惕着急之时,却感觉到了飞廉草叶的烦躁;它被那个储物袋困住了,想要离开。

    苏含意识到,她还可以使用飞廉草叶。

    她一边和对方虚与委蛇,一边寻找着他放松的机会。就在那枚灵丹递到苏含面前时,她突然明白先前的那个谎言,究竟是因为什么了!

    如果苏含现在就要出秘境,她就必须服下那枚灵丹,来恢复行动力。他真正想要苏含做的,就是自愿服下它!

    如果苏含真的只是苏家一个有手段的庶女,只怕不仅不知道药物浸入经脉的时间,也还不曾听说过,子母血蛊…究竟是什么东西吧。

    子母双阵,母阵可以为子阵抵消受到的攻击。而邪修中流传的子母血蛊,却和它没有半点相似之处。母蛊子蛊一红一白,皆是只有半寸来长的软体小虫。一般,只有在灵气极为充足的凶恶之地,才会有踪影。他手里的这对,只怕是机缘巧合之下,在四季秘境里找到的。修士可以以母蛊号令子蛊,子蛊对母蛊死心塌地,唯命是从。一个修士如果被植入了子蛊,从此就会身不由己,成为他人手中的傀儡。只是,子蛊在和修士融合时,会对修士的意识上的抵抗做出回击,只有服食者心甘情愿,才会尽可能地保留原有的意识和能力,更为有用。大多数邪修都会把子蛊包裹在灵丹之中,骗其他的修士吃下。但是这种灵丹往往会在表面留有可供蛊虫呼吸的小孔,可以被目力敏锐的修士发现。

    是啊,这样一个心思深沉之人,又怎么会放心一个口头的承诺。苏含在看到那只发丝粗细的孔洞时,便知不能再等待了。

    余下的一个半月,苏含已经不打算再出去猎杀妖兽。她打算先解开□□,找到木武,就隐藏起来好好调理身体,直到秘境再度开启。

    木武和她之间因为灵兽契约而起的感应,已经因为距离太远而失效,她在这半个月里,一直无法给它传音。不知道它还好不好,有没有想念苏含…苏含很想见它。似乎只要再摸摸它的头,抱住它肉嘟嘟的身体,苏含就可以摆脱内心的疲惫和苍凉,感受到温暖的陪伴…

    等着我吧,我就要来接你了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