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四章 夺嫡(上)

金子2006 / 著投票加入书签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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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同年六月,十四阿哥入主兵部,提调古北口,绿营,江南大营各地兵员,向陕西集结。同年九月,京城黄土垫道,香案遍布,康熙皇帝亲授十四阿哥天子剑,大将军印信,让其奉节出京,兵发青海,直讨叛逆。而十四阿哥也终于成为了皇位的直接竞争者,手握数十万雄兵的“大将军王”。

    转眼间十四阿哥领兵出关已经三年了,除了开始进行了一些所谓的诱敌深入,小心试探之外,他一直都是带兵突进,杀得敌人是丢盔卸甲,四下逃窜。尤其是近来,战果累累,喜讯不断从前方传来,十四阿哥的能征善战,已是朝中大臣们每日里都交口称赞的话题。

    而胤祥和四爷则每日在户部里忙得是昏天黑地,前方筹粮,后方赈灾,事事说到底,根儿都在钱上,因此户部大概是除了兵部以外,京城最忙碌的衙门了。最近这两年我就没在掌灯前见胤祥回来过,而他每次回来也就是逗逗女儿,和我说上几句话,然后就一头扎入书房里,要不就是直奔雍和宫。

    胤祥也曾万分歉意地说冷落了我,我每次都只是说:“只要身子骨儿没问题,你高兴怎么来就怎么来,不用担心我!”胤祥听了只是把我紧紧地搂在怀里,低声对我说:“现在忙是为了以后能好好地陪你,以后你自然就会明白的!”我听了只是笑着点了点头,说了句,“我等着。”

    其实我现在就很明白,这三年是四爷、八爷、十四爷拼命积攒各自实力的重要时期。十四爷连战连胜,兵权在手,八爷广交朝臣,行走六部游刃有余,四爷却是咬紧了牙关,埋头做事,而且是做实事。

    兵马未动,粮草先行,领兵打仗最怕补给跟不上,士兵不是战败而是被活活饿死的先例比比皆是,可偏生这两年,河南大旱,山东蝗灾,四下里看去,都是一双双要钱的手。而四爷和胤祥这些年来紧缩银根,拆了东墙补西墙,又四处追债,却从未让前方的粮草吃紧过,虽然打胜仗的功劳都算在了十四阿哥身上,皇帝也看在眼里,可这背后的劳苦,却应该是放在皇帝心里的。

    这些话我不能跟胤祥讲,想来他和四爷如此拼命地做事,心里未必打的不是这个算盘,自然不用我多嘴多舌的。即使我什么都不说,什么都不做,这皇位也应该稳稳当当是四爷的。

    更何况,长久以来,我一直对自己的存在甚有隐忧,胤祥的命运已因为我有着些微的改变,不然,他本该是多子多孙的。所以我更不想去改变四爷的命运,哪怕是无意间的碰触,那样的结果无论如何也是我所承受不起的。虽然以前所有的事情,都是按照历史的轨迹在前进,可在我没看见四爷黄袍加身的那一刻之前,一切微小的细节,都可能意味着改变。

    因此,我把自己严严实实地封闭在了府中,甚至希望别人忘了还有我这么个人。对外只是宣称身子不好,需要静养。胤祥自然是毫无异议,我等于是他的一个软肋,而康熙皇帝和德妃自然也是心里有数,虽然不明白他们究竟是怎么想的,可年节召见一律减免,日常的赏赐却是只多不少。

    这三年来,我只是在府中认真地操持着家务,照顾着胤祥和蔷儿的生活起居,却从不曾问他一星半点儿关于朝局变化的事情。原本的一番私心看在胤祥眼里,却让他觉得我真是个知书达理,安于本分的女子,对我也是加倍的温柔。我心里只能苦笑,我之所以不问,不是因为不知道,而是因为知道的太多了,而现在已经是康熙六十一年九月了,离那个日子没有多远了。

    我最近这两年不时会有眩晕的毛病,请了太医来,说是因身体虚弱,五脏不合,才会如此,换了现在的话就是,就是因为体虚贫血,导致脑部供血不足,所以才会有头晕的感觉。

    胤祥不知道弄了多少补血的药材和补品给我,也不大见成效,可也没有再坏到哪里去。太医们都以为是我生产的时候失血太多才会导致这种状况发生,我和胤祥却觉得还是当年那碗毒药的后果。可不管怎么说,贫血不是什么要命的事情,我也不太放在心上,只是坚持每日里锻炼而已。

    刚在窗边写了几行字,就觉得一阵头晕,忙闭上了眼睛,等待着这股眩晕的感觉过去。“额娘,额娘……”蔷儿脆脆的声音从屋外传了来,我赶紧揉了揉太阳穴,才放下了手中的毛笔,就看见帘子一掀,一个小小的身影儿已摇摇晃晃地跑了进来。

    小桃儿有些急切的声音随后而至,“哎哟,我的小祖宗,你走慢些,这摔了可怎么是好!”蔷儿是小桃一手带大的,我觉得有时候她比我还要紧张。蔷儿不管不顾地扑在了我的身上,我笑着一把将她抱起放在膝上,还没等我说话,一只翠绿的大蚂蚱突然出现在我眼前。我吓了一跳,忍不住往后闪了一下,仔细再看看,才发现那是个草叶编的,又上了漆的手工品。

    蔷儿见我躲,咯咯地笑了起来,“额娘,好看吧?”我好笑又好气地轻轻点了点她的额头,“你呀,吓我一跳,这哪儿来的,秦顺儿给你的?”说完帮她理了理因为跑而有些乱糟糟的辫子。

    这孩子精力旺盛得很,一天到晚跑东跑西,事事好奇,见人就亲热,那性子竟越来越像胤祥,全然不若小时候的安静。有时候不免好笑地想,这孩子除了是我生的之外,竟无一点像我,可想到这儿的时候,心里却泛上一种奇怪的感觉。

    “不是,哥哥给我的!”蔷儿摇晃着小辫说道。“哦!你弘历哥哥来了?”我漫应了一声,能让蔷儿叫哥哥的,也只有弘历那孩子了。这些年我大门不出,二门不迈,只有钮祜禄氏会时不时地带着弘历来登门拜访,与我闲聊。只不过说的都是些家长里短的话,她从不提四爷、那拉氏、德妃,我也从不问。

    “给婶子请安,您吉祥。”一个清脆的声音在门口响起,我抬头看过去,弘历正微笑着站在门口,躬身给我打了个千儿。这个未来的乾隆皇帝,今年已经十一岁了,七成新的盘龙小褂分外合身,麂皮靴子一尘不染,黝黑的辫子梳得油光水滑的,配上他那沉稳的笑脸,举手投足间已隐然有着成人的风范了。

    我忙对他招了招手,又把蔷儿放下,看着弘历稳重地走了过来,我伸手摸了摸他的侧脸,笑问:“什么时候来的,你额娘呢?”弘历清晰地答道:“额娘可能刚下车,方才在门口先碰见妹妹,额娘就让我先跟着妹妹进来。”说完顿了顿,又加了一句,“我骑马来的。”说完露齿一笑,笑容里带了两分顽皮。

    听到钮祜禄氏来了,我忙站起身来,准备出门去迎她,虽然我天生好静,不过能有个朋友陪着说说话,对于心理健康还是很重要的。我转头看了弘历一眼,还没等我说话,他已笑着说:“婶子,我带妹妹去玩,您和额娘去说话吧。”我笑着点了点头,就看他低头对蔷儿温言说:“哥哥带你去玩好不好?”“好!”蔷儿高兴地应了一句,看都看没看我一眼,拉着弘历就往外走。

    我忍不住好笑地摇了摇头。“唷,你这似笑非笑地想什么呢?”钮祜禄氏笑声传进了我的耳朵里。我抬头看去,她正笑倚在门口看着我。见弘历要带蔷儿出去,她低声又嘱咐了几句才让他们走,我对门外站着的小桃儿挥了挥手,她忙跟了上去。

    “姐姐快坐。”我笑着招呼着钮祜禄氏,她笑着走了过来,一偏身儿靠在了抱枕上,又让身后跟着的丫鬟们把大包小包的东西都放在了炕桌上,这才命她们出去。我伸手拿了杯子过来,斟了一杯参茶给她,笑说了句,“怎么每次过来都拿这么多东西,我又没的人情儿还。”

    钮祜禄氏“哧”地一笑,先拿起杯子,慢慢地喝了一口,又拿帕子沾了沾唇角儿,这才笑说:“瞧你说的,好像我拿东西过来,就是为了向你要人情儿似的。”我嘻嘻一笑,“这不是不好意思嘛,装也要装一下不是?”钮祜禄氏吃吃地笑了起来,瞥了我一眼,又转手从桌上挑起一个竹子编的篓子来。

    “这是你最喜欢的清茶,前儿江浙府尹才送来给四爷的,先偏了你了,回头你叫人收好了吧,够你喝上一阵子的了。”她温婉地笑说了一句。听到四爷两个字,我不禁有些怔,好像这些清茶都是别人送给四爷,而每次又被钮祜禄氏拿来送给我,有时候我也会想,难道四爷也喜欢喝清茶,还是……

    “喏。”钮祜禄氏看我愣愣的,有些好笑地伸长了手,递到我眼前,我忙站起身双手接了过来,道声多谢。这清茶的味道淡,胤祥向来不喜欢喝,我却爱它有些清苦的味道,钮祜禄氏自从知道我这个爱好之后,每次来都会给我带上一些。

    “对了,上次你说编给我的那个带子,做好了没?”钮祜禄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问了我一句。我忙起身往书桌那儿走,从篾筐里拿起了那根带子,嘴里边笑说:“早做好了,就等着你来拿了。”

    上次弘历生日,我用红绳儿编了一个幸运带给他,告诉他这会带来好运气,那孩子开心地收了起来,不知道怎么的让钮祜禄氏看见了,说有趣,让我也给她编一个,这只是个小玩意儿,我自然答应。

    伸手递了给她,看她微笑着拿在手里端详了一会儿,却没戴上而是转手放进了袖子里,我不禁有些奇怪,却也不好问。钮祜禄氏却毫不在意地喝了口茶,说起了一些张三李四的事情,又邀我去庵堂住一阵子。

    虽说她早已有弘历这个宝贝儿子,可是定期去庵堂吃素斋的习惯并没有改,见我有些犹豫,她嗔怪地斜了我一眼,“咱们就坐着马车去,待上几天就回来了,那儿没别人,就咱们姐俩儿个带着孩子,再说你这老窝在家里成什么样儿?”看我一副不置可否的样子,她戏谑般问了一句:“难不成你是怕十三爷不愿意?”我笑了笑,“那倒也不是,我晚上先问问他吧。”

    “这不就行了?”钮祜禄氏一笑,又关心地看着我说,“那庵堂有神佛保佑,你多去去也没有坏处不是?”我可有可无地点了点头,心里明白她的言下之意,显然是说那个庵堂对祈求生子很灵,我若想再生个儿子,就应该多去祈福才是。

    我不清楚弘历是不是靠钮祜禄氏的虔诚祈祷得来的,可蔷儿对于我而言,不亚于一个奇迹,可一个奇迹若是出现两次,那就不叫奇迹了,我在心里苦笑着,不着痕迹地把这个话题带了过去。

    直到送钮祜禄氏走,她还不忘了叮嘱我,尽快给她个信儿,我胡乱地点了点头,想着晚上和胤祥提一句,就说他不愿意让我去,我也好回了钮祜禄氏的一番善意。没承想晚上一说,胤祥竟然说好,说是一直看我闷在家里也不好,他又没有工夫陪我走走,借这个便儿,正好让我放松一下。

    一边帮着胤祥解外氅上的搭襻儿,一边将他碍事的辫子捞了起来,让他先拿好,我开玩笑地问了一句,“你就不怕再弄个赵凤初来?”胤祥的手一僵。我以为是自己玩笑开过头了,又触痛了他,刚要开口解释,胤祥已是一笑,“你放心,现在你就逼着老八他们去干,他们也不肯。”说完将辫子甩到了背后,大马金刀地在太师椅上坐了下来。

    我走过去倒了杯参茶给他,自己才转身坐在一旁喝着清茶,胤祥皱了皱鼻子,斜视着我杯中的茶水说了:“真不知道那东西有什么好喝的,没滋没味的还发苦。”我呵呵一笑,“苦也是一种滋味啊,细细品还是别有滋味的。”胤祥不以为然地看了我一眼,“那又是什么好滋味了?”说完就用手捋着额头,一脸的疲惫。

    我放下了杯子,悄然走到他背后,用手指轻柔地帮他按摩着额头和颈椎,他抬眼一笑,抓住我的手亲了亲,这才放开手闭上眼,让我继续给他揉。“你还是去吧,再过些日子,想出门也没那么容易了。”过了会儿,胤祥幽幽地说了一句。

    我的手指一顿,低头看着他,胤祥慢慢地睁眼于我对视了一会儿,这才握住了我的手腕一转,将我带到他身前,就那么半坐着靠在他怀里。他若有所思地看着我,眼光却好像穿透了我,落在一个未知的地方,手指却只是下意识地卷绕着我鬓边的一缕散发,缠绕,放开,缠绕,放开……我垂下眼,安静无声地靠着他,紧紧地,现在我能给他的帮助也就仅此而已了。

    “皇上的身子骨儿越来越差了,这些天又没上朝,这已经是……”胤祥低声说了一句,我略抬眼看去,他正低头看着我,眼里有着忧心,有着沉重,有着无奈,却也有着一丝光亮。我轻轻地叹了口气,“是人早晚都有这么一天,只要别到了那一天,却觉得这辈子活得很后悔就是了。”

    胤祥微微一怔,定定地看了我一会儿,突然咧嘴一笑,“你说的是。”说完重重地在我嘴上亲了一下,就不管不顾地冲外面喊着,要秦顺儿赶紧给他摆饭。“知道你吃过了,再陪我吃一顿好不好?”他笑眯眯地低了头问我,“好呀,撑着总比饿着好。”我笑着点点头,胤祥“哧哧”一笑。

    看着席间已然恢复正常,不停说笑着的胤祥,我也一直在笑,只是心里却压抑着一种悲哀的情绪,胤祥虽然在笑,心底的感觉也是一样的吧。皇宫到底是一个怎样的地方,竟然会让儿子只有在父亲逝去之后才能看到希望,一个“朕”字,到底会扭曲了多少人的情感。

    我不认为我刚才的那句话,就能解了胤祥心中那个阴暗的疙瘩,那只是个让人逃避道德底线的借口罢了。那个阴暗得让人无法说出口,却实实在在深埋于心底的念头,可能就像一把钝刀,在一点点地切割着每个皇子的心,他们却已无暇去哀叹他们父亲即将到来的死亡,只是因为他们全都不知道,自己是否还有明天……

    不管出于什么想法,第二天我老老实实地跟着钮祜禄氏走了,一路上就听见蔷儿唧唧呱呱的笑闹声,弘历为了陪她,竟然没有骑马,而是规规矩矩坐在了马车里。

    我和钮祜禄氏随意地谈笑着,看着弘历好性子地任凭蔷儿在他身上揉搓来揉搓去,脸上却没有一丝不耐。我很早就放弃了去研究乾隆皇帝个性的想法,既然他七岁的时候我就看不透,更不用想在以后的岁月里弄明白。

    可不管怎样,只要让他对蔷儿处出了真正的亲情,那么蔷儿在未来的岁月里,就会有了一个强而有力的保障了。虽然我不知道钮祜禄氏母子与我亲近的真正想法是什么,可想想自己一开始接近钮祜禄氏的目的也并不纯洁如白雪,心里也就释然了。我已经努力地去给蔷儿种树了,能不能遮荫乘凉,却还要看她自己。

    庵堂里的姑子们一见了钮祜禄氏和我都是笑脸相迎,忙前忙后的,依我看来对我们倒是比对她们日日供奉的神佛来得还要恭敬些。钮祜禄氏倒真是一心虔诚我佛,一听讲经最少也是一个时辰,我也只能无语相陪。

    可没过了两天,蔷儿可能是因为到了新鲜地方玩得太疯,夜里睡得也不踏实,隔天就咳嗽起来,身上也有些烧热。钮祜禄氏想叫人去请太医来,我嫌麻烦又耽误时间,只好哄着蔷儿先跟我回家。

    “姐姐,真是对不住了,误了你的正经事。”钮祜禄氏一笑,随着马车的摇晃,她头上的坠子也是不停地摆着,“瞧你说的,要是这样说,那还不如说因为我叫你们来,蔷儿才受的风,我的罪过岂不是更大了?”

    我轻拍着怀里已经睡着的蔷儿,“其实你不用跟我回来的。”“好啦,看见蔷儿这样,我的心也放不下,哪儿还能静下心来吃斋念佛。”我们相视一笑,钮祜禄氏说完伸手轻轻摸了摸蔷儿的额头,“还好,热得倒不厉害。”

    过了两个时辰,京城已豁然在望,没一会儿就进了城,天色黯淡,路上的行人已经少了许多。我婉拒了钮祜禄氏要送我回去的心意,她见拗不过我,只能任我下了车,笑说下次让我陪她多住几天,我忙答应了,这才目送着她的马车往雍和宫的方向走去。走出了很远,弘历还探出了头朝我们张望着。

    我上了马车,马车里守着的小丫头示意蔷儿还在睡,我点了点头,替蔷儿紧了紧被子,“满子,我们回去吧。”我轻声说了一句。外面的小太监应了一声,一声鞭响,马匹继续前进,侍卫们也纷纷上马前行,自有人先行回去通知。

    又过了半个时辰,十三贝勒府的轮廓隐见。“你去告诉满子,从角门那儿进去就是了,别又折腾得人仰马翻的。”我低低吩咐了一声,那小丫头忙凑到门边,撩起帘子来说了句。“知道了。”小太监干脆地应了一声。

    没走一会儿,角门已经到了,早有人迎了出来,车子三拐两拐进了二门。我一下车,小桃儿已跑了过来,伸手接过了蔷儿,脸上已变了颜色。我忙低声安慰她,“她没什么大事儿,只是咳嗽,身子有些发热,去请太医了吗?”

    “是,贵和一来报信儿,我就打发人去请了。”小桃儿恭声回了一句,又说,“十三爷还没回来呢,秦顺儿今儿也跟着去了。”“嗯!”我点了点头,就迈步往里屋走,身后的小桃儿不停地念叨着什么就不应该去,又说一定是那庵堂的地气不好,接着又数落起跟着我出门的小丫头,说她连服侍都不会,这才两天,就能让小格格生了病。

    我无奈地摇了摇头,她除了不敢说我的不是之外,能数落的都被她数落到了。还没等我进门,一个小太监跑了过来,叫了声“小桃儿姐”,接着一眼看见了我,忙得给我打了个千儿,我随意地挥了挥手就要进门。

    倒是身后的小桃儿问了一句,“太医来了吗?”我闻言站住了身子,回过身儿看着那小太监,他忙恭敬地回说:“福晋,太医已经来了,不过不是平常给咱家看病的林医正,今儿当值的不是他,是个新来的姓方,奴才也不认识,请是请回来了,可奴才还是想着回来问问,能不能再去家请了林太医来?方才好像看见秦总管的背影儿,可叫他也没理,许是奴才看错了,又怕里边着急,这才赶紧进来先回事儿。”

    “嗯。”我点了点头,又回头对小桃儿说,“你先带蔷儿去耳房给这位太医瞧瞧,只是拿了方子先别抓药,知道吗?”“是,奴婢明白。”小桃点了点头,忙领着一干丫头,带着蔷儿走了。“你说秦顺儿已经回来了吗?”“看着像,不过不知道去哪儿了,要不要奴才去找他?”我想了想,“不用了,你先去带太医进来吧。”“喳!”小太监打了个千儿,忙退了下去。

    仔细想想,以前蔷儿看病留下的脉案抄本都放在了胤祥的书房,那地方不好让别人去乱翻,想了想我还是自己走一趟为好。我们的卧室离书房不远,单有一条廊子连着书房院子的侧门,平常只有我和胤祥走动,奴才们自然会去走院落的正门。走了没多远,转过那个月亮门,就是胤祥的书房了,还没到跟前,我脚步不禁一缓,屋里面竟然亮了烛火,难道是胤祥回来了?

    正琢磨着想要加快脚步,突然看见秦顺儿从里面走了出来。我刚要叫他,就看他快步地往院门走去,挥退了那些在门口伺候着的小太监,然后又自己小心地把院门关了起来。

    我的脚步越来越犹豫,到了侧门口终是停了下来。谁来了?难道是四爷,不然为什么弄得这么机密?我眉头忍不住皱了起来。不管他们在说什么,我觉得同时出现在胤祥和四爷跟前可不是个好主意。既然胤祥回来了,那我随便叫哪个人去找秦顺儿取脉案都可以。

    这时屋里面胤祥的声音传了出来,“这些年辛苦你了。”我听了一愣,难道不是四爷?可也不想管那么多,是谁都跟我没关系。

    正想转身往回走,一个声音如雷击般在我耳边响起,“从四爷救了奴才阿玛一命那天起,奴才的命就是四爷的了。”清朗的男中音,字字句句都如同念道白一样地清晰。这个声音我怎么也不会忘记——赵凤初。如果说那时知道他是八爷的人就如同头上响了一道霹雳,那现在知道他其实是四爷的人,这道霹雳已经狠狠地劈落在我的身上了。头猛地晕了起来,身子有些晃,我忙伸手在门边撑了一把。

    “你妹妹她——”胤祥仿佛有些犹豫似的,“我原不知道她是你妹妹……”

    赵凤初沉默了一下,才又开口说话,音调不高,却充满了坚定,“十三爷不必往心里去,奴才早就跟四爷说过了,自从香儿她存了那心思,奴才就知道结果会如此,原是她自己痴心妄想,作茧自缚。”赵凤初的声音越来越低。

    一时间我只觉得天摇地转的,香儿,他在说谁,难道是……我忍不住将头靠在了冰凉的廊柱上,耳朵里只觉得嗡嗡的。

    可胤祥有些沉闷的声音依然清清楚楚地飘了过来,“好在小……”他猛地顿了顿,清咳了一声,又说,“好在最后没也出什么大事儿,现在这样也好,把她放在废太子那儿,最起码落个轻闲,那自然有人会照顾她。”胤祥微微地叹了口气,可在寂静的夜空中听起来却分外地清晰,“多少她也服侍了我几个月,也帮着做了不少事情,再者就是冲着你,四爷也断不会叫她没了下场,你家里的人现在也就剩下她了。”

    “奴才明白的,您放心。”赵凤初应答的声音突然有些沙哑。

    “好了,不说这些了,今儿可是你难得‘领了差事儿’到我这儿来的,八爷那边怎样了?老十四的探马不是三个时辰一趟吗,如今他们联系可还像从前那么瓷实?府中有什么动静?”胤祥换了轻快些的语调问道。

    赵凤初恭声答道:“是,依奴才看来,十四爷现在对京里的情况也有些吃不准了,倒是八爷拦了不少消息,十四爷他虽然……”

    我缓缓地转过身,慢慢地往回走去。因为头晕,身子就有些摇晃,可歪歪斜斜的竟也没有摔倒,终究还是一步步蹭了回去。眼瞅着卧房就在不远处,我的腿突然一软,一下子坐在了地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