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江清池喝醉了。</p>
深知“老江家男人酒量不行”这个道理,所以酒过三巡,江景明滴酒不沾。</p>
江清池今天开了话匣子,酒倒了一杯又一杯,杯口就没满过,最后的下场自然就是醉倒趴桌上。</p>
很久以前,江北渊和两位儿子谈话间,提起“酒”这个东西。</p>
江北渊当时兴致不错,同他们调侃:“追姑娘有话说不出口,就喝酒,酒壮怂人胆。”</p>
“若是醉了说不出话,怎么办?”江清池问。</p>
江北渊笑了笑,单手抚摸着下巴,“你放心,不会说不出话,别嫌话太多就行。”</p>
思此及,江景明咬了咬牙,哥哥想追老婆,何必为难他呢。</p>
两个服务员把醉得不省人事的江清池,搀扶到江景明后背上。</p>
江景明托着江清池两条腿,吃力地往上一抬。</p>
好……重!!!</p>
“三儿~”</p>
“嗯。”</p>
江景明板着一张脸,走出了饭店。</p>
身后的江清池笑得可爱,淘气戳他的脸,“小三三儿~”</p>
“别说话,一身酒气。”</p>
然后又把这醉鬼往上一抬。</p>
“嫂子家的地址告诉我,我送你过去。”</p>
“嘿嘿,小三三儿最好~”</p>
江清池报了一串地址,江三儿知道这个住处,皱眉思忖几秒,目测300米左右,路程不远,不需要打车,他吃力点就行。</p>
正想着,身后传来了洪亮的歌声。</p>
听不出是什么调什么歌,跟野狼嚎叫一般难听,江三儿恨不得把这人摔地上,找块抹布塞他嘴里,堵住他的嘴巴。</p>
“别唱了好不好?扰民。”</p>
“哦,好。”</p>
“嗯,乖。”</p>
“……”</p>
沉默了一分钟,江清池又不安分,开始猛戳江景明的脸。</p>
“三儿,问你一个问题。”</p>
“问,别动手。”</p>
“你说,喜欢一个人的感觉从何而来?”</p>
还没等江景明回答,江清池已经学会了抢答,“我知道,是人山人海里,我家江烟最美!”</p>
说完自己就傻笑起来,嘿嘿哈哈的,跟垃圾场里捡破烂的似的。</p>
江景明勾了勾嘴角,“就这么爱她吗?”</p>
“废话……不是告诉过你,爸多爱妈,我就多爱她。”</p>
“如果让你等她十年,你会等她吗?”</p>
“她让我等,我就等,但是我知道……我家江烟舍不得啊……她最爱我了。”</p>
江清池虽然脸蛋醺红,说话倒是口齿清楚,笑起来牙齿很白,孩子气般蹭了蹭江景明的脖子。</p>
“我也最爱我们家江烟,嘻嘻。”</p>
“什么时候结婚?”</p>
“嘘……”</p>
江清池拍了拍江景明的肩膀,做贼一般环顾四周,见四下无人,这才松了口气。</p>
“小点声,这件事暂时还不能被她知道,我早有准备。”</p>
“你有什么准备,说来给我听听。”</p>
“我不告诉你!”</p>
然后江清池又趴下了,闭着眼睛傻笑。</p>
~</p>
前方就是慕烟烛所住的小区,往前走,道路两旁种着两棵红色的山桃树。</p>
正值盛夏,花季已过,两棵大树枝繁叶茂,婀娜秀丽。</p>
周遭是苍松翠柏掩映,显得山桃风韵颇生。</p>
风一吹,空气中香气弥漫,江清池又开始精神抖擞,打着酒嗝,一边指着这棵桃树,给江三儿看。</p>
“来年春天桃花开,她——,”</p>
“一定是我老婆!”</p>
自然最好。</p>
对于江清池的心思,江景明了然于胸,突生出几分感慨。</p>
“桃花灼灼,宜室宜家,卜他年瓜瓞绵绵,尔昌尔炽。”</p>
“你在说什么啊,我,嗝……听不懂!”</p>
“听不懂就算,你趴我身上,别说话了。”</p>
“哦……”</p>
江清池再次听话地趴下了。</p>
好在慕烟烛的公寓有电梯,省了江景明爬楼梯的力气。</p>
到了三楼,江清池皱着眉头等不及地嘟囔,“我要找江烟,我要找江烟啊。”</p>
“你倒数十个数,会有的。”</p>
“10——9——”</p>
“8——”</p>
“7——”</p>
“咚咚咚。”</p>
江景明开始敲门。</p>
“3——”</p>
“2——”</p>
数完2的那一刻,如同仙女的魔法一般,慕烟烛被变在了江清池的面前。</p>
“媳妇儿!!!”</p>
江清池的眼睛一下子亮了,就像小狗看到火腿肠,拍打着江景明的肩膀,让他赶紧把自己放下来。</p>
可算是解脱了。</p>
江景明揉着发痛的肩膀,抱歉得看向慕烟烛。</p>
“打扰了姐姐,麻烦你收留这个醉鬼了,不然他也没地方可去。”</p>
“没钱住酒店吗?”</p>
慕烟烛嘴上问着,却还是伸手扶住了醉鬼的腰。</p>
江景明双手摊开,无辜一挑眉,“我出门没带钱包。”</p>
“昂,你们有钱去喝酒,这叫没带?”</p>
“酒是一个朋友请的,我俩都没带钱。”</p>
慕烟烛也不听他解释了,抿了抿唇,“我本以为你是个好孩子,江三儿同学。”</p>
江景明的耳朵红了下,颇为无奈,“那件事,我也是被逼的,长兄如父,长姐如母,我在家中排行老三,真的是身不由己啊。”</p>
被三儿这么一说,慕烟烛倒是有点同情他了!</p>
也对,被哥哥姐姐压迫,他也打不了翻身仗啊!</p>
便邀请三儿来家中喝茶,三儿婉拒了,很快走了。</p>
……</p>
慕烟烛扶着江清池,让他站好了,她给他脱鞋。</p>
他站也没站相,大少爷般懒懒散散的,嘴里一个劲嘟囔着叫她“媳妇儿,媳妇儿”。</p>
“你怎么不答应?”</p>
“我答应什么,又不是。”慕烟烛嗓音很淡。</p>
大晚上喝酒来她家里撒酒疯,她还要照顾一个醉鬼,她心情能好吗,声音能不淡吗。</p>
江清池的眼睛蹭地红了,“你快答应,求你了,求你。”</p>
“好好好,”</p>
看他都快哭了,慕烟烛怎么可能敌得过江清池这种架势,给他换好鞋子之后,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脑袋。</p>
“别哭,我答应还不行。”</p>
“好媳妇儿。”</p>
江清池一个熊抱,将慕烟烛揽入怀。</p>
“我好想你。”</p>
我也很想你。</p>
傻子。</p>
她抱住他,闭上眼睛,享受了这短暂的甜蜜。</p>
“我扶你去房间休息,我给你煮碗解酒汤你喝。”</p>
“是你的房间吗?”</p>
“嗯。”</p>
“那咱快去,快去。”</p>
慕烟烛:“……”</p>
好不容易把他弄床上,让他躺下,江清池却又诈尸一样坐了起来,额头直接撞到了慕烟烛的额头,疼得她龇牙咧嘴,他也来不及给她揉,下了床,焦急地四处张望。</p>
慕烟烛揉着脑门,好奇地端详他,“你在找什么?”</p>
后者不说话,像个孩子一样冲出了房间,到处找东西。</p>
慕烟烛跟在他身后,寸步不离,“你在找什么呢?告诉我。”</p>
“媳妇儿……媳妇儿……”</p>
“我在这呢。”</p>
慕烟烛走了上去,握住了江清池的手。</p>
“江河我在这呢。”</p>
“媳妇儿……我在找很重要的东西……”</p>
“什么呢,告诉我,我帮你找。”</p>
“……”</p>
江清池只是皱眉摇头,嘴里嘟囔着什么,声音太小太微,慕烟烛听不清楚。</p>
她握着他的手,感觉到他的手都在发抖,到底是什么东西让他紧张成这样呢?</p>
直到江清池摸索着口袋,掏出了一枚戒指,铂金戒指的光亮将他的眉眼照亮。</p>
“找到了找到了,没丢!”</p>
他一边笑,一边拉着她的右手,双颊红润,却是满怀欢喜往她无名指去套。</p>
“哎?怎么大了?”</p>
慕烟烛鼻头发酸,“傻瓜,这是你的戒指,不是我的那枚。”</p>
她没有想到,他给她的戒指,竟然随身带在身上。</p>
方才那般着急的样子,是害怕戒指丢了吗。</p>
江清池便不笑了,严肃地看着她,“你的呢,快去戴上,听话。”</p>
“……”</p>
她的戒指,在卧室的床头柜放着。</p>
放了三年。</p>
盛戒指的盒子平铺了一层灰尘。</p>
慕烟烛重新拿出了那枚戒指,江清池先她一步,拉过她的手,把戒指戴在她无名指。</p>
“怎么还是大了?”</p>
“戴无名指当然大了,这是中指的尺寸。”</p>
“不,怎么能戴中指呢,结婚就得戴无名指。”</p>
江清池义正言辞地望着她,然后信誓旦旦把戒指缠在她的无名指。</p>
“我媳妇儿太瘦了,手指也变细了,改天咱去买个更好的。”</p>
“不用。”</p>
慕烟烛自顾自摘下来,戴在自己中指上。</p>
江清池固执地给她摘下来,又给她戴无名指。</p>
“你听话,咱改天再去买个正好的,先凑合带着。”</p>
“你是真醉还是假醉?”</p>
“假醉。”他一本正经。</p>
慕烟烛相信他是真醉了。</p>
她终归是没跟他做什么争执,因为没有必要。</p>
“你去休息,我煮汤你喝。”</p>
“你要离开吗?”</p>
“废话,我不去厨房怎么给你煮?”</p>
“那我等你。”</p>
他就跟乖宝宝一样坐在床头,眼泪在眼眶里面打转。</p>
“我等你,我一定等你回来。”</p>
是真的傻了吧,就是个厨房而已,硬是被他渲染上几分生离死别的味道。</p>
想起医院惊魂的那一幕,慕烟烛还是心有余悸。</p>
她没再搭理江清池,只是让他躺下,说自己很快回来。</p>
江清池摇头,“我坐着等,我有安全感。”</p>
“那你就坐着等吧,想吐的话去洗手间,别吐我床上。”</p>
“我不会吐,我的酒量老江家最好。”</p>
“……”</p>
慕烟烛走到了门口,听到身后传来低低的啜泣声。</p>
一愣。</p>
转头看去。</p>
江清池隐忍地抹眼泪。</p>
“我肯定会等你的,三年我等,五年我等,你会让我等你十年吗?我知道你舍不得,但如果你非要我等,我也心甘情愿,我们老江家的男人又不是等不起。”</p>
“谁让你等我了?!三年前,你哪怕说一句我支持你,你加油,我也不至于痛苦了整整三年!”</p>
滚烫的热泪也充盈了慕烟烛的眼。</p>
“三年,我晚上经常失眠,经常幻想你是不是和别的女人结婚了,我不敢去打听你的消息,我怕你过得好,又怕你过得不好,午夜梦回,醒来之后,自己一个人躺在床上,脑子里回响着你那句江烟你狠,”</p>
“你说得没错,我是狠,对自己狠,对下属狠,对楚向琛狠,就是对你江清池——我始终狠不下心来。”</p>
“……”</p>
江清池定定地注视她。</p>
他的喉头微滚,有千言万语,都被他吞一吞喉咙,咽到了肚子里面。</p>
慕烟烛抹了一把泪,转身去厨房了。</p>
她就是对他狠不下心来啊。</p>
哪怕他现在走了,过个三年再过来,再抱着她说一句“我想你了”,她也照旧没出息地会瘫软在他的温柔里面。</p>
哪怕她一遍遍对自己洗脑,能不为了一个男人作践自己吗,没有他,这三年你不还是挺过来了吗,所以干嘛非他不可是不是?</p>
都没有用。</p>
他勾勾手指,叫一声媳妇儿,她就想要抱住他,去依赖他。</p>
只因为爱君入骨。</p>
……</p>
慕烟烛端着热汤回到卧室,江清池已经睡着了。</p>
他是坐着睡着的。</p>
一条胳膊弯曲撑着额角,像课堂犯瞌睡的少年郎,脑袋往下一点一点的,薄薄的眼皮都变得厚重。</p>
慕烟烛把汤放在桌子上,走过去,轻轻环住他的肩膀,扶着他躺下。</p>
江清池侧了一下脸,正好碰到了慕烟烛的胳膊,蹭着她的衣角,嘴角微微扯动。</p>
“江烟。”</p>
“……嗯。”</p>
终于安静了。</p>
慕烟烛坐在床头,贪婪地欣赏着江清池的睡颜,伸手动作轻柔地,从他的鬓角往下触摸他的脸,他高挺的鼻翼,他完美的人中,薄薄绯红色的唇,湛清方正的下巴。</p>
长大了。</p>
是真的长大了。</p>
以前他的轮廓还没有这么锋利,现在多了几分男人味的成熟。</p>
不过该幼稚的时候还是很幼稚,不然怎么会想出假死这一招来吓唬她?</p>
他的无名指上戴着和她同款的戒指,放在一起正好是一对。</p>
慕烟烛摩挲着戒指,都觉得这戒指再搁置下去,就要生锈了,腐化了。</p>
可又戴上了。</p>
如同一种无声的羁绊。</p>
原来兜兜转转,到头来,还是要跟这个男人羁绊。</p>
慕烟烛想起两年前,自己去山中庙堂祈福,山脚一算命的白发老头,非要给她算命。</p>
仍记得那天烟雨蒙蒙,她急着回家,对方却笑着拦着她,“姑娘,你可否在等一个人?”</p>
慕烟烛勉强笑笑,“我赶着回家做饭。”</p>
“烟火尘俗要与人作伴,才有意义。”</p>
老头笑着捋了捋他的长胡子。</p>
“待到晚街生风,古巷垂柳,桃花做媒之日,宜嫁宜娶啊姑娘。”</p>
“……”</p>
当时的慕烟烛没有当回事。</p>
现在回想起来,低头凝视手中戒指,忽然有种不久之日就要风光大嫁的微妙感。</p>
可能是误生出来的错觉。</p>
……</p>
江清池睡得安稳,慕烟烛却是睡不着了。</p>
自己已经好久没写点东西,干脆起了身,坐到书桌前,开着一盏微弱的台灯,拿出黑色的笔记本,写了一番话。</p>
你20岁的时候,我24岁,我的年龄是你的1.2倍。</p>
你今年23岁,我已经27,我的年龄是你的1.17倍。</p>
我好像又朝你靠近了一点,</p>
但是这份代价,是用三年的空窗期换来的。</p>
“媳妇儿……”</p>
江清池睡觉睡到一半醒来了,揉搓着眼睛,半眯着眸委屈地望着她。</p>
慕烟烛下意识关了灯,“我打扰你了吗?”</p>
“没有……我想问你怎么还不睡。”</p>
“我睡不着,你睡就行。”</p>
“晚上工作对眼睛不好,你怎么还跟大学一个样。”</p>
江清池应该是没睡醒,说了这句话,就嘟囔着翻了个身去,找了个舒服的姿势,蹭了蹭自己的枕头。</p>
“我儿子呢,叫他过来给朕更衣洗澡,生他养他,整天吃白饭,能耐了是吗……”</p>
噗嗤。</p>
慕烟烛忍俊不禁笑出声来。</p>
哪来的儿子?</p>
果然睡傻了呢。</p>
……<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