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百四十七章:狠人还有文化

上山打老虎额 / 著投票加入书签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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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一封封的奏报送到朱棣处。

    朱棣忙命人召张安世觐见。

    等到张安世见了朱棣,咧嘴一笑道:“陛下……有何吩咐?”

    朱棣瞥了他一眼,道:“听闻有许多读书人滋事?”

    “是。”张安世收起笑脸,摆出一副悲愤的脸孔道:“闹的很凶,还打死了人,竟还将人逼疯了。”

    朱棣道:“逼疯……”

    张安世自己也麻了,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。

    朱棣见他面带难色,反而追根问底:“怎么逼疯,如何疯的?”

    “是那李时勉……”张安世苦笑着道:“他……他……”

    “他怎么了?”

    张安世难以启齿的样子:“他不知什么缘故,竟是在街上裸奔……吃粪……”

    朱棣本是听那李时勉‘疯’了,倒是露出几分笑意。

    可笑容是短暂的,转眼之间,朱棣的脸就拉了下来。

    张安世埋着脑袋,这殿中出奇的尴尬。

    朱棣背着手,抬着头,沉默了很久,才道:“是真疯吗?”

    张安世无奈地道:“这就不得而知了。”

    朱棣叹了口气道:“朕料他必是装疯卖傻!”

    张安世道:“陛下……这何以见得?”

    这头话音刚刚落下,一道杀人的目光,骤然之间,就落在了张安世的身上。

    张安世人都僵住了,立即道:“对对对,一定是装疯卖傻的,陛下……此人不可留。”

    “罢了。”朱棣拂袖道:“这件事,你打算如何收场?”

    “得让他们乱一阵子。”张安世道:“现在许多读书人还有士绅,怒火无处发泄,与其让他们对抗新政,倒不如……让他们自己乱起来。”

    “怎么乱?”

    张安世笑了笑道:“鱼目混珠。”

    朱棣诧异地看着张安世。

    张安世笑吟吟地接着道:“这只是一个开始,臣还准备了一个组合套餐,陛下请看……”

    说着,张安世直接从袖里取出了一长串的清单出来,道:“这儿……臣命锦衣卫拟定了一份名册,按着这名册里的读书人,还有士绅……上头……抛出消息。”

    “嗯?”朱棣取过名册,眯着眼,细细看起来。

    上头密密麻麻的,竟全是各种人名,其中涉及到的有大臣,有大儒,有士绅。

    朱棣边看边问:“这……抛出什么消息?”

    张安世便道:“比如那个御史刘德,臣说他勾结了臣,暗中给臣透露都察院的动向。”

    朱棣下意识的就道:“他透露了吗?”

    张安世道:“没有。”

    朱棣道:“那为何说他透露了?”

    “此人能言善辩……”

    “能言善辩,岂不是……反而可以澄清自己的清白?”

    “问题就在这里,他能言善辩,可说服的人是有限的,就是要真真假假,假假真真,这读书人之间,必有人信服他的,也有人认为他是巧舌如黄,实际上和锦衣卫息息相关,因而……才会闹出更大的争议。说穿了,事实的真相其实并不重要,重要的是……大家都有自己想要的真相,就会产生争议,会有龌龊……”

    朱棣挑眉道:“就靠这个?”

    张安世道:“当然不只是靠这个,而是将一个个的热点抛出来,让读书人应接不暇,今日发现有人与蜀王殿下勾结,明日发现,有人……与支持新政……让这议论,永远停不下来。”

    朱棣若有所思地看着他道:“可若是最后澄清,有人知道了真相,还会上当吗?”

    张安世笑了:“怎么不会?人是不会长教训的!何况,就算有人记住了教训,可有人却没记性,如此一来,这记住了教训的人与没记性的,岂不又要闹起来,彼此相互攻讦?所以说,与其让他们一起攻击新政,倒不如,让他们自相残杀,彼此之间相互指责。”

    朱棣不禁失笑:“好端端的锦衣卫,怎么成日干这扇风点火的勾当。”

    张安世苦笑道:“陛下,其实……臣只是让他们练练手。”

    朱棣露出疑惑之色:“练手?”

    张安世道:“臣在卫中,设立了一个特别千户所……这个特别千户所职责与寻常的锦衣卫不同。”

    朱棣饶有兴趣地道:“特别千户所,是干什么的?”

    “这个,这个……就是干现在这个事的。”

    朱棣眼睛都直了:“这东西有何用?成日造谣生事?“

    张安世却一副很是笃定的语气道:”陛下,这东西,可有大用,若是用的好,一个千户所,能抵得上三个模范营。“

    朱棣看张安世激动的样子,他没有继续说什么,只挥挥手道:“由着你吧。”

    “还有一事……”张安世道:“这千户所的千户……”

    朱棣满是疑窦地看着张安世,他见张安世一时吞吞吐吐的,不禁道:“是谁?”

    在朱棣的目光下,张安世终于道:“是尹王殿下!”

    “是朱?那个混蛋?”说起朱?,朱棣一脸头痛的模样。

    这家伙……没有半分像是太祖高皇帝的后代,怎么看……都像一只鼬鼠,实在是宗亲之耻。

    原本让他进官校学堂,朱棣是指望着,这家伙好歹能像个堂堂正正的汉子。

    可人倒是强壮了,只是性情却也没有什么改变。

    朱棣一脸不确信的样子,叹道:“他也能做千户?”

    张安世突然为朱?感到有点委屈,立即道:“尹王殿下从官校学堂出来之后,便进了锦衣卫,此后……便历任了校尉、小旗、总旗,这一次,特别千户所成立,因为急需人手,而且尹王殿下有专长,所以臣斟酌再三,才让他担任此职……”

    朱棣却道:“你们就惯着他吧,看他能任性多久!这个小子……他娘的,朕明明亲自将他养在宫中,不说他身上有太祖高皇帝的血脉,哪怕是他在朕身边耳濡目染,却也没有半分像朕,成日和妇人厮混一起,果然……”

    说着,朱棣摇摇头。

    朱棣不得不承认,他的教育失败了。

    偏偏他如鲠在喉,还不能说这家伙教育的不像话。

    毕竟……尹王算是徐皇后教养出来的,这不等于是骂徐皇后吗?

    只是让这么一个家伙……这样厮混着,又难免不甘心,很想好好教训一下,偏偏这家伙又冥顽不宁。

    这头心里想着,朱棣便抬头,意味深长地看了张安世一眼,在他的理解里,这张安世成立所谓的特别千户所,不过是安置一下尹王朱?而已,好显得尹王有一点用。

    可实际上,靠扇风点火,造谣生非,能有什么出息?

    想想太祖高皇帝,一介布衣,打下了今日的江山,儿子之中,刚烈如湘王,勇勐如自己和宁王,哪怕是贤明如蜀王,这众多子嗣之中,还真没几个孬种。

    唯独这个最小的儿子如此不成器。

    “也罢。”朱棣带着几分沮丧道。

    若是没有移藩,朱棣其实还巴不得藩王们都是窝囊废。

    可如今……却不同,朱棣反而需要凭借自己那些勇勐的兄弟,如今……

    他对于尹王,也只好安慰自己:“这个家伙……任他胡来吧,你照看好他便是。”

    朱棣曾动过让尹王就藩的念头,可想想这家伙……只怕真去了海外,怕是尸骨无存。想了想,还是这锦衣卫里相对安全一些。

    张安世想了想,还是道:“陛下放心,将来……尹王殿下天资聪明,天生便有特殊的才干,将来……必定一鸣惊人……”

    “好啦,这些话不要对朕说,下一次在徐皇后的面前,再去吹嘘尹王吧,哄一哄她开心,也是好的。”

    张安世知道一时难以说服陛下对尹王的改观,便嘿嘿一笑,没有继续说下去。

    就在此时……

    突然……

    轰隆一声。

    这紫禁城里,竟是门窗颤颤。

    地崩了。

    朱棣和张安世骤然色变。

    外头有宦官疾冲进来,慌张地叫道:“陛下……陛下……地崩……地崩了……”

    只是这动静,也只是颤了颤,似乎也就停止了。

    朱棣绷着脸道:“好端端的,怎么地崩了?”

    张安世立即道:“根据天人感应,一定是有人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。”

    朱棣:“……”

    张安世道:“我亲眼瞧见……那个叫李时勉的人,装疯卖傻,胡言乱语,一定是他触怒了老天。”

    就在朱棣惊魂未定的这个时候。

    紧接着,却又有宦官来:“陛下……不是地崩……不是地崩,是发生了爆炸,剧烈的爆炸……”

    张安世大惊失色,心头勐地跳了一下,忙道:“哪里……哪里炸了……”

    “上……上元县……”

    上元县……

    张安世心情一松,上元县隶属于应天府,和他无关。

    朱棣则是道:“损失几何?”

    宦官为难地道:“这……这……奴婢不知,大公公已经派人去打探了。”

    张安世道:“陛下,蜀王殿下刚刚任左都督,可现在上元县就出了事,臣以为……这应该和左都督没什么关系,这必定是应天府尹,平日里……没有作为……”

    朱棣拂袖,冷着脸道:“等有新消息来再说。”

    过了一会儿,便又有宦官来通报:“陛下,诸学士和各部尚书觐见。”

    朱棣道:“宣。”

    片刻之后,杨荣等人鱼贯而入。

    显然是奔着这个消息来的。

    几乎所有人都一脸的忧心忡忡,这么巨大的爆炸,大家第一个反应就是张安世的问题。

    于是走进这殿里,所有人都意味深长地看着张安世。

    张安世一眼就秒懂了这不善的目光,急了:“诸公……诸公……这是上元县……上元县出的事……”

    杨荣疑惑道:“上元县也有这么多火药?”

    张安世道:“莫须有呢?”

    朱棣道:“现在不必争执了……眼下当务之急,是先查一查损失如何。”

    众臣都显得不安。

    太吓人了,说炸就炸。

    而后,又有宦官来道:“陛下,诸公侯求见。”

    因为事涉到了火药,所以五军都督府诸位国公和侯爷纷纷来见。“

    朱棣这时看向众人:“五军都督府,可在上元县储存了火药?”

    淇国公丘福道:“不……不曾有……”

    他心急如焚,主要还是因为他的儿子是丘松。

    这几年,他算是炸出了心理阴影来了,但凡是涉及了爆炸,他觉得,十有八九,自家的儿子就是肇事者。

    今日又是如此大的爆炸,也不知丘松如何。

    “陛下……这样确实太危险了,臣以为……”金忠此时道:“臣以为,这十之八九,又是火器作坊那边出的问题,火器作坊搁在天子脚下,危险实在太大了。现如今……兵部这边……只要有什么风吹草动,便有许多的卷属来兵部要人……”

    朱棣不解道:“要人……要什么人?”

    金忠苦笑着道:“两年前,有一群勋臣子弟,突然销声匿迹,生不见人,死不见尸。虽说威国公这边,一再说这是有什么军机大事,牵涉其中,可卷属们起初还相信,现如今,却都相信……这些人……只怕在某些事故之中,尸骨无存了,所以……威国公才进行隐瞒……”

    朱棣好像想起来了什么来,看一眼张安世:“对呀,徐景昌他们呢?”

    张安世像是勐然惊醒地道:“对呀,徐景昌他们……还没回家吗?”

    “……”

    这殿中,死一般的沉寂。

    这一下子,文臣武将们都疯了。

    文臣还好,只有金忠倒霉,每日都要想办法去安抚这些军将卷属。

    可武臣们不同,这其中,涉及到了定国公徐景昌,张安世的老丈人。

    魏国公徐辉祖,正用一种震惊的眼神看着张安世。

    除此之外,还有保定侯孟善之子孟文,靖安侯王忠之子王襄,兴安伯徐祥之子徐正业。

    张安世这才想起,好像有这么一档子的事。

    他确实……将一批人,送去了那一座巨大的作坊里。

    不过新政推行,一直分不开身,张安世自然而然,也就将这事忘了。

    偶尔会想起,他也不禁疑惑,最近怎么不见徐景昌那个家伙。

    而如今……见所有人用一种诡异的眼神看着自己,张安世便立即道:“是的,此事涉及到军机大事……”

    那保定侯孟善急了:“少再搪塞,你就告诉我,是死是活?”

    “我想……我想……应该还活着吧。”

    “他们在哪?”孟善的心沉到了谷底。

    张安世悻悻然道:“在……在栖霞军工作坊的研究所里……公干……”

    众人还满是疑窦,你看看我,我看看你。

    魏国公徐辉祖道:“这都两年了,怎么可能没有一丁点音讯?快让这些孩子回家吧。”

    不说其他人,单说一个定国公徐景昌,这可是靖难寥寥无几的几个大功臣之后,何况还是徐皇后和魏国公的侄子,他的父亲……还死在了靖难之中,这可以说是定国公世系的独苗苗。

    虽说这些家伙们,平日里在京城胡作非为,可哪怕是一群败家子,也总好过人间蒸发了要强。

    张安世在这么多的目光下,满满的压力感,连忙点头道:“这不是当初……为了让他们……为了让他们能够洗心革面吗?我……我回头……回头就……”

    “不必回头了。”朱棣也有些急了:“立即将他们放回家。”

    张安世正要说是。

    此时……亦失哈却是匆匆而来道:“陛下……陛下……查出来了,查出来了……是……是栖霞军工作坊研究所那边……”

    此言一出,所有人色变。

    突的一声大吼:“入他娘,我的刀呢……”

    有人怒吼一声。

    却是那保定侯孟善。

    张安世脑子骤然之间,嗡嗡作响。

    魏国公眼疾手快,一下子把保定侯孟善抱住:“别急,别急……不是还没死……”

    丘福长长终于放心地松了口气,身子有点飘飘然。总算……没老夫的事了。

    于是他便也去帮忙,劝道:“算了,算了,生死有命……”

    殿中一时乱做了一团。

    朱棣目瞪口呆,已顾不得这殿中的混乱了,他第一个反应是,这如何向徐皇后交代?

    张安世也一时有点懵,慌忙道:“不是……不是说……是在上元县那边炸的吗?”

    “是上元县……炸的,不过……不过……”那宦官道:“不过是研究所的人……特意跑去上元县炸的。”

    张安世:“……”

    这么剧烈的爆炸,十之八九……应该已有人汽化了吧。

    张安世只呆滞地道:“我……我没让他们干这事,我只教……教他们安分守己……”

    朱棣绷着脸,最后大呼一声:“够了,去瞧一瞧,看到底出了什么事……”

    一声怒吼之后,总算……混乱停止下来。

    …………

    上元县西郊。

    一群人惊魂未定。

    大家从一层层浮土中爬出来。

    远处……火光冲天。

    一个青年,抹了抹自己的脸山的泥星,眨了眨眼睛,顾不上一身的狼狈,带着几分庆幸地咋舌道:“还好,还好……幸好我聪明,赶来上元县实验,如若不然……”

    “徐大哥,徐大哥……”一个小个头疯了一般地跑了过来,流着眼泪道:“又失败啦,看来……咱们这气缸根本承受不住……”

    “都怪你们……非要往里添这么多的火油,是谁说要塞火药的?一群疯子!”这人拍打着身上的浮土,骂骂咧咧了一阵,而后又突的道:“怎么样?没事吧,都没事吧?”

    “我去瞧一瞧……不好……有许多人往这冲来了……”

    却见一群农户模样的人,正拿着扁担、锄头等物,气势汹汹地朝这边冲杀而来。

    “咱们将他们不少茅草屋给震塌了,来找我们算账的,跑,快跑啊!”

    有人一熘烟,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,嗖的一下不见踪影。

    其余之人……一个个再顾不得躺在地上装死,竟一个个翻身而起,跑的飞快。

    还有人不忘道:“大家要保护好现场,待会儿要勘察……要记录实验数据啊……我先走了。”

    只留下……一群匠人,目瞪口呆地站着,他们反应慢一些,主要还是没有这种一听到动静,就下意识的跑路的自觉。

    因而……此时面面相觑,等到他们反应过来的时候,便已被远处跑来的农户团团围住了。

    有人揪住他们,怒气腾腾地大骂:“见官,去见官……”

    一个匠人磕磕巴巴地道:“我……我……这和我们没关系,是他们……是他们干的……他们说……上元县……干这个最合适……出了事,逃回去……逃回去,上元县差役要跨境追捕……手续也繁琐……哎呀……和我无关,当初我是反对的……哎哟,你怎么打人……”

    而此时,一群青年和少年,却早已跑了个无影无踪。

    片刻之后,这群人躲进了军工作坊。

    在这高墙之内,顿时……他们找到了安全感。

    于是……又不免一个个志得意满,其中一个道:“大哥真厉害,咱们栖霞十三太保……个个脚下功夫都了得。”

    这被称作是大哥的,更是得意,叉着手,微微昂着头道:“当初咱们的手艺总算是没有忘,还好我反应快。”

    倒是有人担忧地道:“刘匠人他们怎么办?”

    “不怕。”这大哥继续叉着手道:“死不了的,到时候……俺姐夫出马,保准能将他们要回来。”

    “他们会不会挨打?”

    大哥摇摇头道:“我想……嗯……应当不会……”

    “哎……”这大哥随即捶胸跌足道:“看来……这个法子,不对。分明咱们的方法是对的,可为啥就成不了呢?”

    “可能是材料的问题?”

    “会不会是燃烧的问题……”

    “我觉得……是结构的问题。”

    众人七嘴八舌地发表着自己的想法。

    这大哥托着下巴,一脸沉思状,半响后道:“可惜……太可惜了……哎……再想想办法吧,可惜刘匠人他们不在……不然……还可以再和他们商量商量。咱们回头,再看看我姐夫的笔记,或许遗漏了什么。”

    众人随即又开始耷拉着脑袋,一脸惋惜的样子。

    而就在此时……已有一队人马,浩浩荡荡地直扑上元县。

    上元县内,却已是乱做了一团。

    ……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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